冬至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，白雾模糊了厨房的玻璃窗。我望着案板上堆成小山的三鲜馅，突然想起女儿出嫁前的每个冬至，我们母女总要边包饺子边说笑。那时的厨房飘着欢声笑语，如今却只剩抽油烟机单调的嗡鸣。

六年前女儿大婚，女婿穿着笔挺的西装，在婚礼上红着眼眶喊我"妈"。看着他郑重地给女儿戴上婚戒，我心里满是欣慰。婚礼结束后，他特意走到我身边，轻声说："妈，以后您就把我当亲儿子。"这句话像冬日暖阳，驱散了我对女儿远嫁的担忧。

婚后头两年，女婿确实常往家里跑。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，陪我唠家常时语气恭敬又亲切。我心疼他工作辛苦，总变着花样给他炖汤。记得有次他感冒咳嗽，我连续三天熬好梨汤送到他公司。看着他接过汤碗时感激的眼神，我满心都是做母亲的满足。

女儿怀孕后，我主动搬到他们家照顾。每天五点半起床，去早市买最新鲜的食材。为了让女儿吃得营养，我照着菜谱学做西式糕点；担心女婿加班饿肚子，总会在他的公文包里塞些小点心。深夜听见他回家的脚步声，我又会悄悄热好饭菜。

外孙出生后，家里变得热闹起来。我包揽了所有家务，从洗尿布到做辅食，事事亲力亲为。女婿有时会说："妈，您歇着，这些让小时工做。"我总是笑着摇头："妈不累，只要你们过得好。"看着他逗弄孩子时温柔的模样，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。

可渐渐地，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。我发现女婿回家越来越晚，就算在家也总捧着手机，敷衍地回应我的关心。有次我炖了他最爱的牛尾汤，他尝了两口就说要减肥，转身点了外卖。女儿悄悄劝我："爸，现在年轻人饮食习惯不一样，您别往心里去。"

真正让我心寒的，是去年冬天那场重病。我在浴室滑倒摔断了腿，躺在地上两个多小时才被回家的女儿发现。住院期间，女婿只来过三次，每次都待不到十分钟，接个电话就匆匆离开。医药费花了不少，女儿想让他分担一些，他却皱着眉说："最近公司资金周转困难。"

出院后，我执意回了自己家。女儿女婿偶尔来看我，客厅里的气氛却变得尴尬而陌生。女婿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，对我的嘘寒问暖只是简单点头；女儿想帮忙收拾屋子，他却催着要走，说孩子还在家等着。临走时，他从车里拎出一箱牛奶："妈，您补补身体。"纸箱上落着薄薄的灰，显然在后备箱放了许久。

那天深夜，我翻出压在箱底的相册。照片里女婿在婚礼上敬茶，笑容真诚；女儿怀孕时，他小心翼翼扶着她散步；外孙百日宴上，他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。这些画面与现实重叠，刺痛了我的眼睛。原来有些感情，就像泡久的茶，终会淡去醇香。

邻居张姐常劝我："老姊妹，别太掏心掏肺。女婿到底是外人。"可在我心里，一直把他当亲儿子。我记得他爱吃的菜，记得他的过敏史，甚至记得他皮鞋的尺码。我为他付出时，从未想过回报，只盼着他能和女儿幸福。

直到有次偶然听到女儿和女婿的争吵，我才明白自己的一厢情愿有多可笑。"我爸为咱们做了多少事，你怎么能这么冷漠？"女儿的声音带着哭腔。"那是她自愿的，"女婿不耐烦地说，"再说了，又不是亲妈......"

这句话像根刺，扎得我心口生疼。我终于明白，血缘的鸿沟不是靠付出就能填平的。我把他当亲儿子，可在他心里，或许我永远只是妻子的母亲，是个需要保持礼貌距离的长辈。那些我以为的亲密无间，不过是自己编织的美梦。

如今，我学会了保持适当的距离。女儿一家来时，我会准备丰盛的饭菜，但不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地操心。女婿客气地问候，我也笑着回应，不再期待他能像亲儿子那样贴心。偶尔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，心里仍会泛起酸楚，但更多的是释然。

生活教会我，亲情需要双向的奔赴。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换来同等的回报，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被妥帖安放。与其执着于得不到的回应，不如好好爱自己。就像窗外的老树，经历过风雨，依然能在春天抽出新芽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盛起一碗饺子。热气氤氲中，仿佛又看见女儿小时候，踮着脚学包饺子的模样。或许，有些爱不必强求，有些缘分顺其自然就好。往后的日子，我要把更多的关怀留给自己，毕竟，学会爱自己，才是余生最重要的修行。